屠龙的勇士终成恶龙

​ “屠龙的勇士终成恶龙”这句话并非最初的原话，而是后来一些网友或者其他作者进行二次创作时的产物，这句话源自德国哲学家尼采在《善恶的彼岸》中第四章“格言与插曲”中的一段话“与怪物搏斗的人必须留神，谨防自己因此也变成怪物。你要是盯着深渊不放，深渊也会盯上你。”（译自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

​ 也有诸如其他的翻译诸如“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那么，尼采的原句并未提到恶龙相关的故事，我之所以认为这句话系其他作者的二次创作，是因为屠龙勇士的故事出自另一本小说《在缅甸寻找乔治·奥威尔》：有条恶龙为非作歹，为害一方，入侵村庄强迫村民每年都要给它献上女孩作祭品，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总有勇敢的少年不惧死亡，勇于与恶龙展开搏斗，但是从没有回来过，难道真的是恶龙太过强大了吗？直到有一年恶龙再向村民索要献祭的女孩，这个时候又一个勇敢的少年主动请缨，带着宝剑前去讨伐恶龙，村民为了了解真相，偷偷地跟着少年来到恶龙的住处，当英勇的少年不负众望，将恶龙杀死的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当少年看着龙巢里的金银财宝堆积如山，他的身体发生了可怕的改变，他的头上长出了龙的犄角，身上布满了龙鳞，背后长出了龙的翅膀和还有龙的尾巴。少年勇士变成了恶龙，屈服于欲望，在欲望的引诱下又有多少人能够不忘初心呢？只要贪婪和欲望在，恶龙和勇士就是一个可怕的循环。

影子

​ 这让我想起来安徒生中年时期创作的一片著名童话《影子》，此时安徒生的故事色彩正在经历由天真浪漫转向冷静沉郁，开始了更多的人性的思考。影子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寒带的学者在一个热带的国度居住，因为天气炎热不得出门，感到孤独，偶然的机会对同样闭门素未谋面的邻居产生了好奇，一日在与影子的交谈中决定放纵自己的影子去窥探别人，结果影子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并离他而去，几年后影子回来了，并表示自己在邻居的家中看到了一切，而且自己现在混的很不错，想让学者给自己当影子，学者受不了影子对外面美好世界描述的诱惑，答应了影子。后来影子靠着学者的学识与一位公主成婚，并称自己才是人，学者本人是个发了疯的影子，最终学者被处决，而影子却正在进行一场盛大的与公主的婚礼。。。

小镇做题家

​ 以上这两个故事的梗概很简单明了，都在描绘一个人的心渐渐堕落的过程并最终坠入深渊，颇有敌我同源的风格意味。讲完两个故事，也看看我们身边的故事。先前河北唐山爆出的黑恶势力打人事件还未完全平息，后有河南村镇银行私吞储户账户资金并阻止当事人查看上报甚至威胁打人，据我的一位在郑州工作的朋友描述，河南省政府门前被围的水泄不通，都是相关的储户希望讨要说法。诚然，我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来看待或者描述这些事情的，但接下来的另一件事却无差别的把我们大多数人都给卷了进去。

​ 近日，《中国新闻周刊》文化部主任杨时旸的一篇名为“易烊千玺凭什么不能考编？又为什么要考编”的文章（2022年7月8日刊，目前文章已被删除）火爆全网，其中一句“小镇做题家”彻底激起了很多读书人的愤怒。我一般不会在网上公开评论类似的事件，所以还算比较冷静地看了大部分的评论，但其中一句“他一直以为努力拉车，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一辆黄包车”也让我瞬间心头一震，看过骆驼祥子的朋友都知道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无奈。我拿着手机愣了很久，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回应自己。我愣住是因为联想到骆驼祥子的时代背景和如今的社会背景差距如此之大，却也让我们感受到了那种无奈。

圆圈时间

​ 多少人也曾怀着美好的初心步入社会，最终却遍体鳞伤，铩羽而归，亦或是像屠龙勇士和学者的影子一样摇身一变，从而倒戈相向。村子里的人们因为害怕恶龙情愿交出献祭的少女，正直如勇士也在屠龙之后成了一条新的恶龙。这猛然间让我想起了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所描述的苏格拉底和特拉叙马霍斯关于正义的好处的讨论，特拉叙马霍斯认为“人们之所以谴责非正义，并不是他们不敢干，而是害怕成为它的牺牲品”（范本译）（这段话曾一段令我折服）。人们哀嚎：我们谁又是那个被献祭的少女呢？

​ 我们大多数人是普通人，我当然选择站在普通人的立场来表述自己的想法和思考。事实上，网络上关于不公平、贫富差距、阶级跨越等的话题从未停止过讨论，但也不可否认在读书是最容易实现阶层跨越的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的看法。然而这一个“小镇做题家”的标签却硬生生否定了我们这些普通却又想靠读书翻身的人的努力。网友戏称：“他明明可以直接羞辱我是废物，却还是叫我小镇做题家。”

​ 我觉得有必要说明一下这个问题在争论中的演化。最初，有寒门学子表达说“为什么我十年寒窗苦读还比不上别人有个有钱有势的父母？”大家经过一番讨论，得到的结果是：“几代人的努力不会输给你一个人的十年。”似乎也颇有说服力，不过为了鼓励这些人，那些“身在罗马的人”回过头说：“虽然不能跟人比各个方面的素质，但读书仍然是普通人翻身的最好途径。”大家的心里似乎得到了一丝慰藉，于是各自暗暗努力，期待能有自己成功的一天，直到这个词语的出现。。。

​ 其实这个问题反应的更深一层问题还是教育资源不公平的问题，但似乎目前大家已经接受了这个设定，并纷纷开始想方设法去为自己争取学习进步的空间。事实上，很多对这件事关注的人身上读到的那种愤怒并非源自于此，而是来自一些“已经有了一些特权和优势的人”反过来对仍在奋斗的人们的讥讽。我并未打算过度解读中国新闻周刊发表这篇文章的用意，也不想去把自己限定到某个队伍中去行言语之厉，因为那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有时候，我们知道一场闹剧的结局，却依然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它。孟子曰：“虽万千人，吾往矣”，不也是要我们坚定内心的追求迎难而上吗？

​ 我很惭愧也很庆幸，在我学习的路途上，有这么一段路、一段时间可以去思考正义，寻找本心。另一方面，我选择此时把内心的思考记录下来，并非是已然大彻大悟，而是在希望未来漫漫长路中，当我穿越眼前的迷雾时，能够想起自己曾经也希望点起一盏灯。毕竟我们并非都是苏格拉底，躲不进那理想的城邦之中。